无题_21_小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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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_21

  ˙

  祁钰从不会说这样笃定的话。

  若是李葵一问他:“你准备得充分吗?”他最多只会说一句:“还行吧。”

  “还行吧”这三个字,已经是他能宣之于口的对自己的最大肯定了。

  他认为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方法。以他十多年来做学生的经验来看,大家似乎都不太喜欢过于傲气的人,像李葵一的回答,就无形之中带着压迫感——尽管他努力告诉自己,别人复习得怎么样和他毫无关系,他还是在那一瞬间紧张了一下。

  “你复习得怎么样?”

  当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就是在寻找一种安慰与认同,大家最希望听到的回答是“我没复习好”,来抚慰一下自己焦躁不安的心,即便是假话,大家也都喜欢听。

  “实话”在这个时候就显得过于直白而锋利了。

  况且考试这个东西,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考好,如果把话说得太死,到时候难堪的是自己。

  但李葵一好像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黑水笔在祁钰手中转了几圈,他想,他早就该意识到她是个很直接的人的,否则她不会在学校实行跑操的第二天就给校长写信,她也不会在发觉事情稍有不对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站出来质疑体育老师的行为。

  她挺勇敢的。

  而他却连和她站在同一战线的勇气都没有。

  “啪嗒”,黑水笔从手中滑落,骨碌碌滚到李葵一的座位底下。李葵一弯下腰将笔捡起,转身递给他,不由得歪了歪头,玩笑道:“你不会紧张了吧?”

  祁钰笑着将笔接过,没回答,过了一会儿,他又戳了戳她的背,说:“借支笔给我吧,这笔摔了一下,断水了。”

  李葵一觉得很奇怪,像祁钰这样的人,考试怎么可能只带一支笔?但扫一眼他的桌子,上面确实只有一支涂卡铅笔,一块橡皮,一把三角尺。

  她大方地将笔袋一整个递给他:“你自己挑一支称手的。”

  他看到,她的笔袋上也挂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眼睛蜘蛛,和她书包拉链上挂着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略小一些。

  他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

  非常细滑软腻的触感。

  不知怎么的,在考试的时候,他觉得掌心热热的,好像那只小蜘蛛在他手中留下了温度。

  九门课,考了两天半。考试结束后的第二日清晨,李葵一约贺游原在他家小区门口见面,准备还他洗笔桶与烧烤钱。

  她没有选择在学校里将它们物归原主。把他的洗笔桶带回家后,她怕他的笔刷在水里泡坏了,就帮他把它们清洗干净,然后她就发现,他的洗笔桶上写了一行小字:贺游原的,谁动谁是狗。

  李葵一:“……”

  三年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幼稚。

  正是因为他将他的东西都打上了姓名标签,她才不敢贸然将其带入校园,免得被人发现,然后传出一些有的没的。她最近需要特别爱护她的“名声”,尤其是在陈国明面前,她一定要做一个单纯无暇的好学生。

  他挺准时,说六点十分见,他一秒钟都没差。

  他嘴里咬着根吸管喝牛奶,不紧不慢地晃悠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是因为他长得太高了,李葵一觉得那牛奶盒子在他手里显得特别小巧。“滋啦”一声,牛奶喝到底,他轻轻一丢,牛奶盒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进了垃圾桶。

  他得意地看着她,挑了挑眉,就像在说:帅吧?

  李葵一在心里默叹一声,装作没看见,直接将洗笔桶递给他。

  贺游原接过,意外地发现他所有的笔刷、水粉盘,包括那只桶子都被她洗得干干净净。说实话,这只桶子是个“陈年旧桶”,他随手翻出来带到教室里帮忙的,上面沾了几层颜料,能完全洗干净并不容易,说明她是下了功夫洗的。

  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啊?

  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甚至还带了一丝腼腆,摸了摸鼻子小声说:“谢了。”

  李葵一点点头,觉得孺子可教,上次他还不会说谢谢呢。

  随即她又反应过来什么,从书包里掏出几张面值不等的纸币,递给他:“这是上次的烧烤钱。”

  他脸色冷下来,直接将手插进兜里:“不用。”

  “说好我请你吃饭当作赔礼道歉的啊。”李葵一递钱的手还在举着,“你付钱的话,我岂不是欠你更多?”

  那就欠着吧,贺游原想。

  “你是不是觉得让女孩子买单很丢脸?”李葵一猜测着原因,“你不用有这样的压力,我请你吃饭我付钱是理所应当的事,这个和性别无关。”

  是这个原因吗?贺游原看着那双清亮而恳切的眼睛,自己也陷入迷惘之中。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李葵一绝对是个傻瓜。既然喜欢他,就不要这么冷冰冰地进行金钱往来啊,她完全可以说“那我下次再请你吧”,这样不就可以继续约他了吗?

  这么没经验,不会是初恋吧?

  臭脸菠萝的,初恋。

  哎,太倒霉了,这菠萝身上可是一身刺呐,连里面的果肉都是酸不拉唧的,搁谁谁能受得了?也就他大公无私、大爱无疆,愿意指点她一下,就像那默默无闻的泡菠萝的盐水儿,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使她变得清甜。

  等等,泡菠萝的盐水儿?

  泡菠萝……

  贺游原赶紧止住脑海里的想法,并默默道了个歉: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想着要泡你的……就是思维发散得太快了。

  李葵一就这样看着面前男生脸上的表情从别扭转到茫然,再从茫然转到窃喜,最后脸上和耳朵上竟浮起一片淡淡红晕……

  什么东西啊?我是来欣赏你变脸的吗?

  时间很宝贵啊,大哥。

  “你要还是不要啊!”李葵一急了。

  贺游原回过神来,发现她像一头暴躁的小狮子,居然在凶他。呵,她凶他,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这人就是酸不拉唧一身刺啊。

  他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聪明人绝对不能逞一时之快,他要放长线钓大鱼,他要包容她,这样她就会越来越喜欢他,她越喜欢他,他在她面前越有主动权。

  臭脸菠萝你完蛋了,要在喜欢我的泥沼里越陷越深了。

  “不用还我了。”他若无其事地拉了拉书包肩带,浅浅地望她一眼,只一瞬,又将目光移开,看向远处,“下次你再请我吧,我不会抢着买单了。”

  不想李葵一却立刻摇了摇头,“不行,这不是很好的解决办法。本来我把你结账的钱还给你,就不再欠你什么了。若按你的方法,我还要再请你吃两顿才能还清,虽说你也请我吃了一顿,相互抵消后,从总量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但其实另一顿对我来说就是完全不必要的支出,你能明白吗?”

  她说得又急又快,贺游原只听到她嘴里不断地蹦出什么“一顿”“两顿”,自己又慢慢捋了一遍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不过他还是没太懂什么叫做“完全不必要的支出”。

  是说和他一起吃饭完全没有必要吗?

  李葵一看他微有滞愣,便知他没完全理解,也是,刚刚自己说得实在太快。她略尴尬地抿了抿唇,拿出给方知晓讲题的耐心来:“哪里我没说明白?”

  他没应声,拨开校服袖子看了眼腕上手表,说:“走吧,六点二十了。”

  他三两步走下台阶,身影在初秋清晨微凉的空气里略显清薄,背后的书包看起来空荡荡的,也不知里面装东西了没有。一轮红日从东方的旷野上升起,又圆又大,霞光点点掩藏在云层里,有种说不出的寂寥。

  远方的白杨树也开始落叶了,细微的枝干末端光秃秃地映在天际。

  这个人,又生气了啊?

  真是不讲道理。

  她又没说错。她记得她初中时和方知晓一起看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在追求女主角,于是他送她许多礼物,而女主角为了不亏欠男主角,只能回赠以同等价值的礼物。方知晓捧着脸说好甜好甜,李葵一却替女主角憋屈死了,虽然从价值上来说,女主角好像并没有损失什么,但那些买礼物的钱她本来是没必要支出的,她可以用这笔钱买她喜欢的东西,而不是换来男主角的礼物。

  男主角因为喜欢女主角,所以他给她送礼物,他也是收获了情绪价值的;但女主角收获了什么呢?她当时并不喜欢男主角,一切都是赶鸭子上架罢了。

  当时她把这个观点说给方知晓听,方知晓觉得很有道理,但又无不遗憾地看她一眼,说:“你这人,这辈子大概要孤独终老了。”

  李葵一想,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吧,她宁愿老死也不愿意憋屈死——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她就要争取得到,她不想要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她也会丢掉。

  于是,她快步走上前去,赶上贺游原的脚步,直接站到他身前,抓起他的胳膊,命令道:“伸手!”

  贺游原直愣愣地看着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掌。

  带着体温的一卷纸币落入他掌心,轻轻飘飘,花花绿绿。

  她强行将他的手指握紧,抬起头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那只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蜘蛛晃啊晃,晃啊晃,一双大眼睛却天真无辜地看着他。贺游原知道,她生气了。

  什么嘛,她把他惹难过了却不来哄他,自己反倒生起气来了。

  一中的老师改卷速度向来很快,两天后,全科成绩都出来了。

  李葵一有七门课取得了全年级单科第一,唯二的漏网之鱼是数学和历史。

  这次的数学卷不算特别难,但也绝对不简单,年级里只有两位同学考了满分,分别是祁钰和夏乐怡。而李葵一得了149分,正在办公室里接受数学老师痛心疾首的批评:“不要给我跳步骤啊!说了多少遍,这些题都按步骤给分的,老师改卷那么快,一道题就扫那么两秒,看的是什么,就是关键步骤啊!你们仨,年级前三名,本来是应该整整齐齐地都给我考满的,这三人里我对你最放心了,结果偏偏你给我出问题……”

  李葵一左耳朵听着右耳朵出,头点得很到位,但心里不以为意,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下次改了就是。

  至于历史,她的成绩在年级里排第五。

  教一班历史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戴副眼镜,跟民国书生似的,这几天在办公室里收到了不少善意的调侃,大概都是让他反思一下自己云云。

  估计历史老师也被整得很忧伤,有时上学路上李葵一遇见他,跟他打招呼,他咧嘴笑得都不太自然。

  不过,年级第一的位子,她还是坐稳了的。

  第二名依旧是祁钰,第三名是个叫秦薇薇的女生,而夏乐怡掉到了第四名。

  这些都属于成绩的正常浮动,没人太过在意,连夏乐怡本人看上去也不怎么在意,反正成绩排名表贴到黑板旁侧时,她还在给几个女生看星盘,分析运势。

  让李葵一非常惊讶的是,周方华的历史单科成绩排到了年级第一,政治单科成绩排到了年级第七。

  她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前两次周考中,周方华的政治和历史考得并不好,她每天都在为物理、政治、历史三门课发愁。

  周方华面对这样的分数,也有些诚惶诚恐:“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考的,很多题我都不确定答案的,结果都蒙对了。”

  潘君萌说:“文科嘛,沾点玄学才正常。”

  周方华的年级排名排到了第三十五名,前进了两位,她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不过成绩出来后就是换座位,按她的名次,她想继续跟李葵一坐同桌的话,估计有点悬。

  年级第一,应该很抢手吧?

  对她来说,交朋友不是特别容易的事,她基本上只会跟座位周围的人打交道。现在都开学一个多月了,她跟班里很多同学还没说上话呢。

  周方华挺希望继续跟李葵一坐同桌的,她安静、干净、听课自习都很投入,坐在她身边,很容易被带动,而且她有很多她没有的勇气。

  但她不好意思跟李葵一说,让李葵一帮她留个座位。

  她们好像挺熟悉了,但又不是完全熟悉,这种请求就不太好开口,万一李葵一想跟其他人坐同桌呢?

  所有人都来到教室外,刘心照会按照成绩排名读名字,被读到名字就可以进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座位。其他的班级好像也都在趁着晚自习做这件事,一时之间教学楼里都是桌椅挪动的声音。

  李葵一靠着墙寂然地站着,周方华站在她旁边。

  她忽然捏了捏她的手,小声问:“你想继续跟我坐同桌吗?”

  在交新朋友这件事上,李葵一也没有什么热情,她的社交范围很多时候也只停留在座位周边,与其去适应新同桌,不如先争取一下老同桌,省得再去磨合。

  况且她觉得周方华很好,安静、干净,总是默默地努力,羞涩与胆怯在她看来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问题,性格使然而已。

  周方华眼睛亮闪闪的,抿着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仍是窗户边的位置,同桌依旧是周方华,这就够了,她没感觉出来周围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动。

  但没想到的是,祁钰抱着一摞书,落座在她的正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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