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灭绝天道誓_防火防盗防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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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风灭绝天道誓

  且说步琛,他本好端端地在天海一色阁里睡着,却被傀儡们发现,五花大绑进了宫墙。醒后他一路拆除符法,引得宫中兵荒马乱,然后醉醺醺地逛进园子,掉进了霍唯挖的坑。

  现下遇到霍唯,他人虽醉着,手上却没失了准头。褐色符咒微闪,他手中聚沙成石,一柄嶙峋的石弓便出现在他掌中。

  步琛弯弓搭箭,一箭惊风,便向霍唯追去!

  霍唯在空中一个旋身,挥剑斩去石箭。刹那间坚石又碎为散沙,弥漫于夜空中。

  石箭接二连三袭来,步琛脚下沙石凝聚出一只仙鹤,他跃上鹤背,踏鹤而来。

  穆清嘉此时终于知晓,为何师弟在玄机榜的地位高于步琛,却无法摆脱对方的缠斗。概因步琛乃是单土灵根,而五行之中火生土,对于本就高敏捷、高防御、擅于牵制的步琛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

  “碍事。”霍唯骂道。

  身周风沙越来越疾,沙暴逐渐成型,卷走可燃气体,金焰之势顿减。

  却在此时,一棵桃树陡然茁壮生长,顷刻间便长成五人合抱的巨木,以粗壮的干与繁盛的枝遮去半数风沙。

  三千桃花于夜色中灼灼绽放,穆清嘉以花树为伞,护住二人。

  “步仙友。”穆清嘉澄澈的嗓音从半空中传来,“此间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合力逃出城主宫,再言其他。”

  他生前只有元婴后期的修为,即便五行中木克土,也只能增强五分之一左右的强度,若不使用附灵术,是无法撼动化神后期的步琛的。

  但那浓眉的仙修还是停了下来。

  “……穆弟!”他认出穆清嘉,酒意稍减,紧张道,“穆弟,快离开他!你身畔之人就是我所说的霍唯!”

  事到如今,他竟还全心全意地信赖着这个只认识了一下午、甚至还把他灌醉的陌生仙修,以为穆清嘉是受霍唯所欺。

  “步琛。”穆清嘉心中稍软,喊了他的名字。“我隐瞒了你一些事,对此我十分抱歉,但我的确未曾想过害你。”

  然后,他在步琛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握住了霍唯的手。

  “霍唯是我的师弟。”他淡淡道,“我名穆清嘉,乃是临皋派剑尊者门下的大弟子。”

  霍唯的手狠狠收紧,惊怒之下只吐出一个字:“——你!”

  他想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身份曝光,会有多少人争着抢着灭了你的神魂,取了你的返魂木,去追逐那死而复生之法,满足那永生不老之欲?

  你知不知道这话若是被宣山派那小子传回门派,你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永远陷入追杀逃亡之中?

  穆清嘉似乎听到他心中所想,睁开双眸认真地看着师弟,微微一笑。

  那双琥珀色的剪水桃花眼中倒映着冥蝶剑的金焰,如同一点星光沉水,满湖春水为之燃起璀璨夺目的光华。

  “我知道。”穆清嘉很温柔道,“所以我想与你共同面对。”

  幽闭无人的洞宫中,三千多个日夜里,师弟独自一人承受着避世的孤独与反噬的痛苦,重复着永远失败的雕刻。

  而他却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也无怀抱可以温暖那孤独的剑修。

  所以现在,他不想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抱头鼠窜也好,抢家劫舍也罢,多算我一份。”穆清嘉笑得灿烂,“以后师兄跟定你啦。”

  他语调轻松,神情却如同立誓般郑重。

  霍唯凝视着他的双眸,胸口剧烈起伏,却久久不发一言。

  另一边,步琛将穆清嘉这个名字在记忆中搜索一番,惊愕道:“剑尊者的大弟子早就死在了仙魔劫中——你用了返魂木!穆仙友,你……”

  然而时间之流并未因此停止,姑媱城之主已发觉过于干净的密室,怒火冲破和善的面皮,吼道:“留下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白衣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赶来,她黛眉微蹙,道:“夫君,妾身……”

  城主忙收了怒容,好言劝道:“夫人不必挂怀。这里危险,赶紧下去歇息吧。”

  女子望向夜空中的仙修,嘴唇微动,眼白中掠过一丝黑气。在月光难以企及的暗影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在城主的命令下,刀斧客蜂拥而上,箭雨从塔楼处一阵阵落下,却在离步琛五尺处皆散作黄沙。

  “我说过了,走开。”步琛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尘土中的凡人,“别逼我出手伤人。”

  他清澈的双眸中落下些微血丝,看向城主时,黑沉的瞳孔中没留下任何影子。

  步琛性刚直仁厚,城主却在那一眼中发现,他的仁厚仅限于与他等同的修士。

  而他们这些凡人,在对方心中与动物与尘土无差,若不是仙道讲求因果,约束修仙者不得伤害凡人,否则他或许早已不耐纠缠,将他们赶尽杀绝。

  在步琛眼中,有一道万丈深渊,横亘在凡人与仙修之间。

  任是凡人如何献出生命赌上一切,都无法跨越那道鸿沟。

  城主脸色青白如鬼,唇角被牙咬破,流出鲜血。血液滴落在他持着扇柄的手上,他手指像烫着般一颤,然后“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

  折扇正面提着“先天下忧”四字,背面则布满繁密如虫蚁的符文。他指尖沾着那鲜血,颤抖着摁在扇面中央。

  “天绝地灭阵,开!”

  “夫君!”女子惊呼道。

  城主宫四方边缘齐齐响起铿锵之声,黑色荆棘泛着冷光拔地而起,急遽向天空繁衍。增殖的黑荆棘生出利刺,如成熟结果般脱落,向穆清嘉三人袭来。

  城主口喷鲜血,单膝跪倒在地,城主夫人已将他接入怀中。

  “没事的。”城主呛咳着,向女子微笑道,“他们不会逃出去,消息不会泄露。”

  女子潸然泪下,泪水在她敷着厚粉的面颊上滑落,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一支荆棘箭刺穿桃花树,霍唯反手将之接入掌中。荆棘箭通体为黑色的金属,却如同植物般不断自我增生,全身上下冒出尖刺,仿佛有意识般想攻击捉住它的人。

  霍唯少见地露出讶然之色,然后目光转沉,看向地面上那个不断咳血的“凡人”。

  “居然是天绝地灭阵。”步琛讶然道,“我派的天阶阵法,如何被一介凡人学去使出?”

  穆清嘉一听也有了些印象,立刻解开和释镯,道:“在阵法完成之前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不然神仙也难救。”

  霍唯荡剑挥开层层荆棘箭雨,穆清嘉紧随其后,冲向尚未完全归拢的天幕。

  忽而一卷沙绫阻住他们的去路,紧接着数十卷沙绫层层铺散开来,流转环绕二人于中间。

  “霍唯,今夜我绝不会让你走脱!”步琛高声道。

  穆清嘉挡在霍唯身后,以桃花树繁茂的树冠对向步琛。

  “穆清嘉,不要袒护一个叛徒。”步琛道,“仙盟要惩治的只有霍唯一人,你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迫使用返魂木的。跟我回宣山罢,师傅明了其中事理,一定会护你周全。”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穆清嘉道,“你知道天绝地灭阵……”

  “嗤。”霍唯嘲讽道,“这种单纯的蠢货,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找死,杀了便是。”

  此前一番斗法,他已对此人“势必回复师命”的执着深有体会。霍唯知道,哪怕是一同困在天绝地灭阵中,步琛此番也要将他留下来。

  怒火与杀气化作烈焰,汇向掌中的冥蝶剑。

  忽有一人挡在他身前,隔开了剑拔弩张的两人。

  “霍唯不是叛徒,更没有盗走宣山的镇派之宝。”穆清嘉向步琛朗声道,“我以天道为证,以上句句属实,否则我穆清嘉自甘天诛地灭,魂飞魄散!”

  这誓发得极重,此话一出,不光是步琛,连霍唯都流露出愕然之色。

  漫天荆棘箭雨泼头撒下,穆清嘉的嗓音不同于以往的温和,而是无比的坚决笃定,没有一丝迟疑动摇。

  步琛一顿,随后卷起身周沙石,向穆清嘉二人冲去!

  “走!”他高喝道,“我信你!”

  御风沙者速度极快,三人身后有劲风助力,更快上一层。然而方才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此时荆棘铁幕已几近闭拢,只留下一小块星夜。

  步琛脚踏沙鹤,手中凝出惊风弓,一箭穿越无数荆棘箭的阻拦,射向夜空。

  石箭在微小的豁口处炸作风沙,然后再次凝结成一盖栓塞,牢牢堵住豁口,阻止铁幕的闭合。

  “已经迟了……咳哈哈哈……”城主边咳血边狂笑。

  霍唯如一颗流星般冲入高空,金红色的符文从心脏开始蔓延,止于颈间。冥蝶剑灼为辉煌的赤金色,提剑上刺。

  “天崩。”

  轰然爆炸声淹没了他的嗓音,金焰裂纹从豁口处向八方崩裂,荆棘铁幕暂缓了增长之势,残破的荆棘碎片片片凋落,焚为灰烬。

  三人逐一穿过豁口,一息之后,荆棘铁幕在他们身后嗡然合拢,却没能困住任何人。

  离开天绝地灭阵的最后一瞬,穆清嘉忽而偏头回往,只觉那偌大的城主宫中,还藏匿着他们今夜所未见的猛兽。

  见三名仙修逃脱,城主面色惨白,又喷数口鲜血,颓然昏倒过去。

  “大人!”“城主!”“夫君!”

  惊呼声传来,却离他很遥远。

  姑媱城西市,暗沉的巷角燃起一簇金色的焰灯,照亮了霍唯左腕上的和释镯。

  “这不可能。”步琛踱步数个来回,回头对穆清嘉道:“不是我不信你的天道誓——只是三十年前,霍唯携冥蝶剑与关在宣山的魔修里应外合,趁师傅伤势未愈之时夺取仙木,乃我派上千弟子亲眼所见,证据确凿无疑。”

  穆清嘉轻轻笑了起来:“单这‘串通魔修’一点,就十足不合理。天下谁人不知冥蝶剑恨魔修深入骨髓,屠尽西北七十二山魔修大能?”

  他促狭道,“就算他愿意脏了手,魔修还不愿意与这暴力狂为伍呢。”

  霍唯不悦地弹了一下冥蝶剑,权当是在弹师兄的脑门。

  “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可能做。”步琛道。

  “可我就是死于魔修之手。”穆清嘉云淡风轻道,“他的目的只是复活我,所以绝不可能借凶手的手复活我。”

  霍唯手中动作停住,步琛则张了张口,没能说下去。

  “此是其一。”穆清嘉接着道,“其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易容术、幻术、血缘、甚至是巧合,都能让人看到一个长得像极了霍唯的人,却又不是他。”

  步琛立刻想到了在路上误认的那个少年,犹疑片刻,又道:“可那是真真正正的冥蝶剑。修仙界有那等实力,拿冥蝶剑,又是火属性单灵根的,只有他一人。”

  穆清嘉心中一动,道:“玄机榜第七的偃师,他的附灵术可以完全模拟人或物,包括实力。不知步仙友是否有所耳闻?”

  步琛沉思片刻,才道:“你说得对,的确不无可能。”

  他之前受了穆清嘉一回骗,吃一堑长一智,又道:“但我不能仅凭此便相信他——你实在不该发下那天道誓。这样吧,你们同我回宣山,如果事情属实,师傅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指望他洗脱我的罪名,还不如指望公鸡下蛋。”霍唯抱臂冷漠道。

  “霍仙友,你这就不是了。师傅德高望重,你怎能如此诋毁于他?”步琛对他的态度比之前平和些许,“清者自清,你若真没犯下那罪目,就不必担忧。”

  霍唯恶劣地笑道:“若真是一句‘清者自清’能解决的事,我又何必与临皋派断绝关系,在外漂泊这数十载?”

  他音调不由自主地高了些,两名巡防的卒子行过,眯起眼将灯火向巷内晃上两晃,最终还是受隐蔽术所骗,收了灯火,继续在街上游走。

  待巷内重新安静下来,步琛由衷地道:“对不起。如果情况属实,我会拼尽全力为你洗清罪名。”

  穆清嘉叹一声,温和道:“步仙友没有责任向他致歉。相反,我还要感谢你,感谢你肯听我的说辞,感谢你肯——哪怕是一点,相信霍唯。”

  然后他歪着头微笑道:“这酒没白喝,我这个朋友也没交错。”

  “穆弟。”步琛爽朗一笑。

  霍唯重重清了清嗓子。

  穆清嘉笑着拍拍霍唯的背当是顺毛,又忍不住在他结实的背肌上挠了两下,引得他又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步琛也没发现自己被嫌弃了,心中喜悦一阵,又提出了他刚刚就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城主乃一介凡人,到底是如何用出‘天绝地灭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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