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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灵

  日夜兼程。

  数日后他们在梁渠山霍家看到的场景,即便是经历过仙魔劫腥风血雨的穆清嘉,也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胭脂色的血迹大蓬大蓬地泼洒在靛青石砖上,犹如黝黑的污渍。霍家全族并旁系仆役共六百三十八人的尸体堆叠在场院中,曾经不染一尘的仙修们此时死不瞑目,无数蚊蝇吸食着他们的腐血败肉。

  穆清嘉和霍唯在尸堆中寻到了霍唯的爹娘,即霍家族长并族长夫人的尸体。找到时,霍唯母亲的本命灵剑尚还插在族长的胸口。

  那并不是个例,几乎大半族人身上的伤口都是因自相残杀造成的,就像皋涂山上,失去神志的霍膺对霍唯做的那样。

  十数座堡垒中无处不是血,穆清嘉紧跟在师弟身后,几度以为他会就此崩溃,但霍唯还是沉默地向前,黑靴踏过一滩又一滩血泊。

  最后,他们在尸堆中寻到了魔气。

  魔气来自于一个当日巡防的霍家直系女修,魔修杀她时并未用力言术,而是明目张胆地将魔气留在她体内,仿佛以此昭告整个修仙界,昭告霍家仅存的独子:尽管来找我复仇。

  力言尊者。

  一个仅凭话语便能操控修士的化身后期魔修,实力只在魔尊之下。

  ——霍家的灭族仇人。

  穆清嘉与霍唯将霍膺与全部族人安葬在一处,霍唯亲自点燃金焰,一眼不错地凝视着两日前还活生生的血缘至亲,在焰光中化作烟尘。

  那一日,成群的黄金蝶不知从何处而来,金翼扇起的暖风吹拂着那些骨灰,飘向远方。

  霍家的灭族震动了整个修仙界,然而那只是一个开始。很快,各个修仙世家接二连三地遭受魔修的攻打,一场蓄谋已久的侵略拉开了帷幕。

  魔尊手下最强的两名化神后期大能,一为“力言尊者”蒙稷,一为“昊焱尊者”都元,二者皆是连战连胜,从未有败绩,手中沾染无数修仙者的血。

  当穆清嘉与霍唯踏上返回皋涂山的路时,修真界已经遍布了有关他们的传言,魔修侵犯的恐慌弥散在九州土地上。

  夜色笼罩着雍州广袤的荒原,星月暗淡,夜幕低垂。荒原上落着稀薄的雪,黑白灰混淆在一起,辨不分明。

  他们同坐在孤树下,打坐休憩,为接下来的行程补充灵气。

  薄雪映照出的光线不足以驱散阴影,黑暗中,霍唯淡淡开口:“你觉得,娘为何要杀爹?”

  穆清嘉一顿,道:“那并非她所愿,她只是受魔修所控。”

  “让爹娘自相残杀的,名为力言术。”霍唯道,“力言术能窥破心境的裂痕,攻破心境,掌控心神。”

  所以,他们之间的裂痕或许早已有之,最终才在力言术的催化下,酿下恶果。

  他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出口,穆清嘉却理解了他的意思。

  “你爹娘恩爱日久,或许魔修利用了其它裂痕,这么做只是用以牵制你父亲呢。”穆清嘉缓声劝慰道,“再说了,人的情感复杂多变,爱恨相生相融,本就是有的。”

  霍唯仍垂头盯着脚下的荒地,他微不可查地摇头,仿佛听到了他的话,也仿佛没听到。

  “那道裂痕是我。”他忽道。

  “什么?”穆清嘉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忙道:“阿唯,不要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自己……”

  “那道裂痕是我。”霍唯又重复了一遍。

  “自从我被查出是废灵根开始,娘眼中便失了欢笑,只剩忧愁。然后是与师傅习剑修炼,也是我一意孤行。爹认可我的决定,娘却不同意,日日以泪洗面。”

  他持剑的右手握拳,缓缓按在心口上,注视着穆清嘉。

  “你看到了的。”霍唯漠然道,“她的泪只为我流。她与爹的嫌隙因我的出生而起。”

  他心口处的拳头捏紧,下按。“那道裂痕,从来都是我。”

  穆清嘉倏尔发现,霍唯握拳的姿势像极了用剑,仿佛在他手中攥着一把无形之剑,被他自己狠狠刺入心口。

  “如果只有兄长,只有小妹的话。”霍唯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那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穆清嘉颤抖地抚上他心口的手,握紧,触手一片冰寒。

  “清嘉,或许……”他道,“我不该存在。”

  “不要!”穆清嘉大喝出声,却发现霍唯的嘴唇一动不动,刚刚那句话,只是他的想象而已。

  那声猛喝释放出了堵塞在他心中的恐惧,穆清嘉勉力将霍唯宽阔的肩揽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消解对方的冰寒。

  他又将手握得紧了些,把自己的手塞在霍唯掌中,仿佛这样便能取代那柄刺向师弟的利剑,让他不再责备自己。

  “我感激你的存在……我需要你。”他语无伦次道,“皋涂山的大家都需要你。所以不要……”

  沉积在霍唯心中的刺痛淡了些,他松开了抵在心口的手,用那只手温柔地环抱住穆清嘉。

  “知道了。”他道,“别难过。”

  两日后,皋涂山中。

  “师傅临飞升前留给我一样东西。”霍唯站在悬崖边,遥望云雾缥缈的远处。

  他身后的穆清嘉喉头一噎,垂眸道:“他说过,不到非不得已,不准你使用。”

  “已经到了。”霍唯道,“我必须手刃力言尊者。除了洗灵草,我别无他法。”

  穆清嘉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轻轻依偎在他肩颈上。他双臂未曾锁紧,留给霍唯很足的余地,自己的双手却捏得青白。

  他感受到了霍唯即将要丢失的东西,却也知道自己无力挽回它。

  “清嘉。”霍唯冰凉的掌心握着他的手,“我需要力量。”

  穆清嘉心里清楚,至少现在,师弟需要的是足以复仇的力量,而不是他的拥抱。

  所以他放开了手。

  “我出山一趟。”他浅笑着,慢慢后退,“回来给你们带些栗子糖。”

  霍唯终是没有转头与他道别,只将苍茫云海纳入眼中。

  离开皋涂山后,穆清嘉改名换姓,易容后去了浮玉水榭。或许与比翼鸟的特性有关,他单独一人的记忆都不甚清晰,时空被折叠缩短,唯有与霍唯一同时,才能真真正正地回到过去。

  当穆清嘉重新回到皋涂山时,他少了一枚记载《附灵笔录》的玉简,却多了一份有关力言尊者最详尽的信息。

  他觉得心头有了希望,笑盈盈地去寻霍唯时,却在师弟洞府处遭遇到了冰冷的结界法阵。

  记忆中时间迅速跳跃,穆清嘉也分不清过了多长时间,等到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他耳朵,将他从修炼中惊醒时,匣子中的糕点已然腐坏了。

  他只瞟了一眼那匣子,霍唯便已发觉,盘膝坐在他对面,打开糕点盒。

  不必靠近,穆清嘉便知师弟终是洗去水灵根,选择了通破灭之能的火灵根。

  注视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师弟,他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在对方拾起一块栗子糖放入口中时,道:“坏了,别吃。”

  霍唯无言,细嚼着吃掉半颗,随后起身,腰间玄黑的冥蝶剑轻微晃动。

  “我还需闭关。”霍唯哑声道,“化神期已近。”

  他曾经清朗的嗓音已不在,只剩下火烧火燎的低沉沙哑。被水灵根压制了二十六年的烈火将在他经脉中焚烧,嗓音的变化只是冰山一角。

  穆清嘉抬头道:“就算到了化神期,你又待如何?”

  “去狱法山杀了力言尊者。”霍唯没什么感情道。

  穆清嘉敛了笑意,站起身,与他平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认真注视着对方,“师傅、你的爹娘兄妹,不会希望你去的。”

  “你不懂。”霍唯双眸布满血丝,“我必须去。”

  “阿唯,冷静想想,”穆清嘉声调提高些许,“你去了又能如何?化身后期的梅家族长都死在他手上,即便你突破也只是化神初期,又如何能敌过他?”

  “梅芝不过浪得虚名。”霍唯道。

  穆清嘉心头发急,一手按在他肩上:“阿唯,听着,如何对付此人我已经有了些头绪。只要我们再修炼个三年五载,便有机会……”

  “你不懂,我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霍唯怒不可遏地握住他的手腕,“我的血液日夜燃烧,那些和我流着同样的血、却惨死在魔修手中的孤魂野鬼,他们在等我为他们复仇!”

  这是霍唯第一次凶穆清嘉,狂躁的火灵气扑面袭来。这也是穆清嘉第一次在师弟身上,感受到名为威慑力的存在。

  洗灵草于他心性上的祸端,已经开始显现。

  穆清嘉收回被捏得酸疼的手臂,仍是不躲闪地注视着他。

  然而霍唯怒气勃发,并未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一双剑眉倒竖,眼眶通红,玄英色的瞳孔中隐约有金焰一闪而逝。

  “放眼修仙界,那些化身后期的大能,玄机榜前百、乃至前十,哪一个敢放着安稳的山主不做,舍命深入魔界斩妖除魔!?”

  他焦躁地反复抽拔冥蝶剑。

  “且不说三年五载后你我有何进益,若白白等上三年五载,又会有多少人同我的爹娘、兄长小妹一般,在他手下丢了性命!?”

  他怒不可遏,穆清嘉却平静下来,反手牵住他的手,感受着从他肌肤传来的从前未曾有过的灼热。

  “即便为了我,为了师弟师妹和你的小徒儿,也不该这么草率地去送命。”他温柔地、又极认真地道,“阿唯。这回你会乖乖听师兄的,对么?”

  穆清嘉琥珀色的眸子如一泓秋水,洗去霍唯的怒火。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躲闪过他的手,眼中划过惊愕和自责。

  “抱歉。”他敛眸沉声,像是在控制自己般,双臂紧箍。

  “没关系。”穆清嘉温和道。

  “抱歉。”霍唯再次道。

  穆清嘉唇角的笑意完全消失不见,没有答话。待霍唯离开后,他不声不响地吃完了匣子里的所有糕点,连同师弟剩下的半粒。

  仙修就是这点好,怎么吃都毒不死。他漫无边际地想着。

  在那之后,穆清嘉数月没能见到霍唯一面。一来是因为两人都疲于研究与修炼,二来则是见了面也说服不了对方,无话可谈,遂最好不见。

  裂隙暗自滋长,穆清嘉常常接连十数日浸泡在师尊留下的藏书阁中,手中的符文法阵画着画着,那手的主人便累得歪倒在地,睡死过去。待次日清晨再于鸟鸣声中苏醒,周而复始。

  直至那一夜,万籁俱寂的黑暗中,有人将他压在藏书阁的松木地板上,狂热地亲吻他的眉眼鬓角,侵占他的唇,侵占他的痛苦与快乐,侵占他的的全部心魂。

  是第一次,却也像是……最后一次。

  因而才这般浓烈疯狂,仿佛倾尽一生的热望。

  窗牖外雪满山巅,穆清嘉慵懒着身子躺在满地黄纸卷宗上,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桂花香,心中幽幽长叹。

  阿唯那呆子。这般急躁地轻薄于人,他又怎会不知?怎会不知,师弟业已突破元婴步入化神,离别就在明日?

  那是一个倾诉告别的吻。

  于是翌日清晨,穆清嘉不急不缓地取出寻常散修的仙袍,熏上民间的劣香,改换音容,循着霍唯的踪迹,向西北九州边境而去。

  如他所料,霍唯走时带走了他全部的所有物,包括穆清嘉年少时赠与他的一对金蝶,却独独忘了带穆清嘉本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双金蝶并非傀儡,而是穆清嘉最初尝试附灵失败的产物,其中存留着他的一缕元神。而分魂能与主魂相联系,穆清嘉对金蝶的所在位置自然清清楚楚。

  因而,无论霍唯走到哪里,只要他不舍得丢弃那对金蝶,穆清嘉就永远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过三危山,出了九州,便是魔修常年盘踞的地界。寒风呼啸,干燥的风暴夺走全部水汽,于嶙峋怪石间哭嚎。

  临狱法山地界时倒是刮起了漫天雪刀子,侵肌透骨地凉。

  穆清嘉亲眼看着霍唯用计将力言尊者蒙稷的大部分从属支开,将他,以及三名侍从引至荒无一人的冰原上。

  焰光于风雪中锋芒乍现,一剑刺向那魁梧魔修的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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