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_防火防盗防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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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目

  秦关曾为剑尊者之徒的身份背景,永远是魔界诟病排挤于他的关键原因。都元当众揭他伤疤,无异于羞辱。

  四君皆愤然,却听秦关冷淡道:“自古魔修数量稀少,却能自成一界,正是因为这里不问出身,不问功法源流,只以实力为尊,才能包罗其余二界所不容,成一方净土。”

  他眉眼一挑,将火|药抛回给都元:“尊者浸□□功日久天长,却连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么。”

  他一面侃侃而谈,一面示意侍者端茶奉水。灵芝仙果等各色小食在众人小几前摆开,供人品尝。

  “殿下所言极是。”都元笑道。

  他似乎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并非五十年前任人欺凌的小兽,心思略微收敛了些。

  但都元并未放弃言语挑拨,目光一转,道:“吾辈有容乃大,只是不知殿下的师兄,是否也如我们魔修一般宽容了。”

  秦关对都元的话置之不理,对穆清嘉缓声道,“大师兄,这些年你在仙界受苦了。曾经如何,无人追究。从今往后师兄便在这里住下罢。”

  穆清嘉端坐于骨座之上,一袭月白青纹仙袍,与周遭血红漆黑之色格格不入,仿佛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

  他缄口不言,面容似有被冒犯的怒意,全将秦关的温言好语当做耳旁风。

  都元见此满意,风凉道:“看来,殿下的师兄可不屑‘与魔修为伍’。”他一笑,“也是,在修仙者眼中,我们这些惯常烧杀抢掠的魔修,可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身边的黄鼬妖舌尖舔舐着指爪,品尝指爪上残留的血腥味解馋,眯缝着眼,窥视殿中的仙修。

  在他眼中,穆清嘉就像是掉入狼窝中的家兔,又白又嫩,只待狼王生啖其肉,他黄鼬妖便能跟着啃骨头、喝血汤。

  “小师弟。”仙修忽然开口,嗓音清澈中正,“你若只是修魔,不害凡人,不害仙修,便算不上十恶不赦,尚还有回头之路。”

  他听起来很认真地规劝道:“弃暗投明罢,同我回九州,仙盟不会为难于你。”

  满殿闻言皆寂,紧接着就爆发出哄然大笑。

  魔修不杀人?这简直像狼不吃羊一般荒谬可笑。魔修功法因掠夺他人而生,所以称之为魔,不练煞性的魔功,一生都无法寸进,又为何修魔?

  这天真的仙修,竟还想着规劝魔尊之子“弃暗投明”!

  黄鼬妖爆笑不止,将骨座拍得咔嚓作响。四君中的瘦猴儿魔修也跟着捧腹大笑,直到顾蓉顶了顶他的肚子,示意他去看秦关已经全黑的脸色。

  “殿下的师兄如此‘不谙世事’,竟还抱着这般不切实际的幻象。”都元对穆清嘉笑道,“但恐怕殿下要让您失望了。”

  他发话问道:“你可知,殿下的‘百千剑’,究竟从何而来?”

  仙修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道:“分魂,控金。”

  都元摇摇头,道:“分魂控金所能操控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这千柄剑中,每一剑都锁有一缕凡人的魂魄。”

  “住嘴。”秦关咬牙道,“孤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

  闻都元之言,穆清嘉藏在袖中的拳头猛然握紧,那柄细剑瑟瑟贴紧他的皮肤,细微颤抖。

  他重重深呼吸,转向秦关,清喝道:“……岂有此理!”

  “不止这些。”都元饶有兴味道,“仙魔劫时,我魔修一方能如此迅速地侵占九州,可有贵师弟的一份功劳。”

  “叫你住嘴没听见么!”顾蓉呵骂都元,又向身边的穆清嘉急急辩解道:“嘉儿,你听我解释,殿下他无意……”

  穆清嘉已是气得全身发抖,纷乱的争吵声、辩解声逐渐远离,唯有都元沉着带笑的嗓音,清晰地传入脑海中。

  “本尊焚了三百座城池,而殿下也是战功赫赫——屠五城。那时殿下才魔婴中期而已,却斩获如斯战果,真当是后生可畏啊。”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无数冤魂于人界徘徊不去,有些在魔气中化作孤魂野鬼,有些则为金灵气所捕获,成为百千剑的一部分,供魔修驱使,永不超生。

  “秦关!”穆清嘉冲下骨座,掠至他面前,怒斥出声,“师尊教你那么多年,全都白教了!”

  听他提及剑尊者,秦关的怒火也被点起。

  “师傅?师傅他算什么?”他逼近了他,“我们都不过是他传承衣钵的工具罢了。谨遵他的剑道,不可出其右半分——大师兄不也深受其害么!?你应该理解我才对!”

  “那也不是你屠杀凡人的理由!”

  “我本来就是魔修啊,师兄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血液里流着魔修的命。”秦关露出犬齿,百千剑作恫吓之势,剑鞘嗡鸣,“以骨血铺就之剑,便是我的剑道!”

  穆清嘉紧咬牙关,面颊因怒气而浮起薄红:“我当年就不该——”

  二人突然双双沉默下去。

  秦关双眸圆瞪,血丝毕露,百千剑反射出摄人的血光,刺在他眼瞳中,一头白色短发竖起,如一匹面对敌人虚张声势的野兽。

  良久,他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不该什么?不该在最开始怜悯我,将我捡回皋涂山?”

  气焰沉降下来,他如一只斗败的犬,眼中仍带着一分希冀,希冀着穆清嘉说出半个“不”字。

  “不。”穆清嘉冷漠道,“我后悔,在雪山脚下见到你时,没有将那个肮脏的魔修之子,当场扼死。”

  魑离殿陷入死寂。

  顾蓉双手掩唇,眼中露出愤然和不可置信之色。其余三君皆怒不可遏,只待秦关松口,便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仙修撕得粉碎。

  魔界的储君白眉剧烈颤抖,徒然背过身去,将所有心思与神情掩藏在阴影中。

  “倒是看了一出好戏。”都元不无嘲讽道,“殿下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吐舌头的哈巴狗,得不到主人的认可,就无法活下去。”

  他暗笑道,“本尊倒不知,魔界的君王之位,什么时候轮得到一只败犬来坐了?”

  “魔尊的血脉也不过如此。”黄鼬妖贼笑着附和道,“不如尊者改旗易帜,取而代之,小的第一个嵩呼称颂!”

  “呸!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魑离殿叫嚣?”顾蓉骂道,“五十年来,殿下为魔界平稳所付出的不知凡几,昊焱尊者呢?不知躲在哪个鬼窟窿里,屁都不敢放一个!”

  “姑娘此言差矣。”都元好整以暇道,“若是本尊实力尚存,这五十年间,或许早已率众占领九州。”

  “大言不惭。说的风光,不还是冥蝶剑的手下败将?”顾蓉还要接着吵下去。

  倏尔一道金影掠过殿内,穆清嘉身形如受巨力般一震,摇晃不稳。他低头,只见自己膝弯处密密匝匝环了数圈捆仙锁。

  捆仙锁正是来自于秦关。

  四君中的壮硕魔修不满穆清嘉已久,他见储君有意,跨步到穆清嘉身后,双掌如山般击打他双肩,重重压下。

  巨力之下,穆清嘉跪倒,其余二君也反应过来,一人一边将他羁押在正中。三人皆是化神期魔修,他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够了。”秦关背身而立,话音凉薄,“四肢卸去,扔去地宫关着。永远不得放出。”

  “秦关,你敢!目无尊长,我亲自为门除……”

  穆清嘉横眉冷目,刚说出半句话,便被扇了一掌。

  清脆的声响横贯整座魑离殿,血焰摇曳,凶兽白骨森森,宛若厉声嘲笑的牙齿。

  月白风清的仙修被迫跪倒在尘土中,面颊偏向一侧,暴露出脆弱的脖颈。

  “闭嘴!”顾蓉挥出巴掌的手腕举在空中,发着抖。一部分是受反震力影响,另一部分来自她真情实感的流露。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秦关正处于暴怒之中,穆清嘉多说一句,他的处境便艰难一分。

  顾蓉在为他之后的处境着想。

  穆清嘉心中微动,鬓发散落在额间,掩去一丝无奈。他心中好笑道:顾蓉这一巴掌,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殿堂,都元支着下颌,静静观察着,没有放过在场众人任何表情细节。

  “殿下真狠得下心?”他笑道。

  秦关面无表情道:“不过一件玩物罢了。既然没用,理当弃了。”

  都元一笑,扫视过义愤填膺的四君,以及黯然落魄的秦关,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

  “就这么杀了未免暴殄天物,殿下舍得,本尊却不舍得。”他漫不经心道:“殿下或许不知其全貌。此人曾杀害力言尊者,名号‘偃师’。”

  秦关微顿,他心想都元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落在他人眼中,却是在为穆清嘉的另一重身份而惊讶。

  “那又如何?”他仍是冷漠道。

  “他的仙术很有趣,与本尊徒儿相类。既然殿下不要,不如送予本尊,供本尊徒儿把玩一番,如何?”都元开口要人。

  见秦关状似思索,竟真有将穆清嘉转手送人的打算,顾蓉心中发急,呵斥道:“尊者还是别做白日梦了,这仙修的术法如此高妙,殿下自当研究,哪里有空手要人的道理?”

  “本尊并非空手而来。”都元立于殿中,向着秦关,面色郑重道:“你我皆为魔尊之位而来,若殿下肯许我此事,本尊将为殿下效力一个甲子,六十年之后再争这尊位。”

  “以心魔为誓。”他道,“这便是我的诚意。”

  双方魔修皆震惊不已,黄鼬妖只觉昊焱尊者是疯了才立此誓,却又摄于噬心咒的余威,不敢多劝一个字。

  都元本就不屑于扯谎,更何况赌上了自己的心魔。由于功法速成使然,魔修本就难以控制住欲念,为心魔所反噬。所以对魔修来说,心魔誓是除了身魂之外最重的誓言。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才将大好的机会拱手让人?

  现如今秦关修为不深,根基不稳,都元不日便可东山再起,夺得魔尊之位。而缓出这六十年,无异于养虎为患,介时胜负未知。

  对于昊焱尊者一方只觉荒谬异常,难以理解。而对于秦关一方来说,却是天上掉馅饼,一个不可能拒绝的交易。

  然而谁也没注意到,殿中那个垂着头狼狈不堪的仙修,唇角却勾起一分浅笑。

  ——他这一巴掌可算没白挨。

  “尊者既有此诚心,孤也不愿拂了你的好意,不如物尽其用。”秦关一锤定音道,“希望尊者莫要拿心魔冒险。”

  “——殿下!”顾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必不负殿下重望。”都元满意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娄磬走到穆清嘉身前,张开手心,将一粒黑砂展现在他面前。

  “你的眼睛。”娄磬道,“这里。”

  什么?

  穆清嘉还未来得及想清他话中的意思,便被吸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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