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飞花落地沾红叶_霜刃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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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飞花落地沾红叶

  燕轻裘教那蒙面男子制住,见他与自己闲答儿说话的模样,似乎多不在意,便暗暗地一提气——

  这时一股刺痛顿时从丹田直上胸口,如冰锥般插到心中。燕轻裘大吃一惊,这情形竟如同寒毒入体,不由得脸色大变。

  那人瞧他忽地皱眉,笑道:“我为公子好,早教公子不要妄动。如何?可是疼得厉害了?让我来为公子揉揉……”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移到燕轻裘胸口,探入衣内,竟贴着皮肉狎玩起来。

  燕轻裘怒气大盛,张口要骂,却又被那人掩住了嘴。一双冰手在心口两处,活生生地冻死人了。

  那人叹气道:“方才我问公子可否想知道慕容哀的下落,公子竟然不睬我,还暗中动作,看来也并未将那人放在心上。”

  慕容哀听他捏腔拿调,心头嫌恶已极,苦于被掩了口,也骂不出,只觉得平生恶心之事,以此为最。

  那人见他羞恼交加,反而更是开怀:“我知道公子为人,最是重情谊,口里不言,心头却是急的。我便做个好人,也不讨嫌了,说与公子知道——那慕容哀此刻可是自顾不暇,公子此去红叶山庄,怕是有苦头吃,别的也不论,单有一点万不可说。”

  他顿了一顿,凑近燕轻裘耳边,低语道:“在吹愁山庄中验过宁梦山尸首所得的,最是要紧。”

  燕轻裘冷冷一哼:之前司马笑便是探得了他二人开棺验尸才设下罗网,斗得两败俱伤,怎么又会不知道宁梦山的遗骨有蹊跷?

  那黑衣男子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又笑道:“飞花公子也莫将白道诸人想得太聪明了。那尸首如今烂成一滩污泥,后来者能知道什么?只不过多骂几句冒渎死者、丧尽天良罢了。”

  燕轻裘心中一惊,顿时明白:当日他们查验时,尸首本就已经腐烂了,慕容哀又开膛破肚,后来虽然掩埋完毕,只怕黄土压下,皮肉骨血早混作一堆,哪里辨认得出“棉里针”残留的痕迹?

  燕轻裘想到此节,又电光石火一般在脑中闪出“肖春笛”三个字!面前那黑衣男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与司马笑、杨重皆迷倒,用毒技艺之高,且言下之意,又知晓“棉里针”的干系,难道竟是唐家姑爷肖春笛?然而那肖春笛十年前便已经三十有六,怎会仍旧一副少年嗓音?

  这样一想,便觉心口上的两只手越发地冰人了,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那人嘻嘻一笑,这才将手收了回来:“公子也忒不禁事了,这寒冬天,连些微暖气也不施舍与我吗?罢了,我也识趣哩,得了空闲再来拜访吧。”

  一面起身,又一面说道:“方才诓了公子,那药粉的效用其实只到早晨,公子这便安睡了吧,醒来就自然无恙。在下方才叮嘱之事,可一定牢记才好!”

  燕轻裘见他这就要走,情急之下张口发力,竟吐出两个字:“慕容……”

  那人听了,又停下步子回转来,笑道:“我就说,飞花公子如此重情,自然对慕容哀看重得很。且放百十个心,与其担心他,倒不如多想想自己。这个世上,并非人人都若公子一般厚道的……”

  语毕,只见他走到窗口,翻身出去。一串行动翩若惊鸿却又寂然无声,好一身俊逸功夫。

  燕轻裘心头着急,眼却慢慢地闭了,虽然明白是药力强劲,却免不了满心无奈与不甘。

  次日醒转过来,周围具与前日一般。

  燕轻裘手足已经回复了力气,心头与口上却仿佛仍旧有些残冰。昨夜之事恍如一梦,然而细细想来又令他有几分胆寒——

  那人如何知道这许多秘密?又如何晓得慕容哀的下落?若是诳他,何必吞吞吐吐,说不爽利?是想引他入瓮?还是别有顾忌?

  燕轻裘轻轻按住双唇,兀地有些古怪念头:这人莫非一直跟着他,不然为何黑纱覆面,又了解自己与慕容之行踪?

  他呆坐在床上愣神,那厢司马笑却已经洗漱完毕。他对燕轻裘问了早,又道:“路旁小店,不知昨夜飞花公子可睡得好?”

  燕轻裘笑答:“在下将就得,却不知司马公子从来锦衣玉食,可能屈就小小竹榻?”

  司马笑只道他讥讽,也不存疑,反而大方道:“这客栈虽然简陋,却伺候殷勤,被褥垫得厚实,我睡起来倒也香甜。”

  燕轻裘见他神色间并无异常,更对昨夜那人的使毒技巧暗暗叹服。

  此后再无多言。

  燕轻裘照旧任司马笑与杨重押上了车。一路上平平顺顺,行了几个时辰,便进入徐州地界。

  那红叶山庄在徐州西南,因周围遍种枫树,故而以此为名。每年深秋时节,山庄内外丹霞遍布,司马一门便多邀江湖朋友前来相聚,大有孟尝君的气魄。于是多年来,江湖上但凡有些需要调停的纷争,除了武当少林这样的泰山魁斗,便是红叶山庄主持。“魔刀”所做的前后十五桩血案,五大世家也是苦主,红叶山庄自然为领头的首选。各大门派本来就派出了许多人来此合计议事,一听说司马家长孙捉住了燕轻裘,又来了数十人。待得司马笑等一行抵达,早有主人客人迎候在门廊处了。

  燕轻裘身着白衣,披了件狐皮大氅,一下车来便见红叶山庄巍巍屹立于眼前。但见朱红大门铜钉闪亮,白墙绿瓦,飞檐流丹,一副豪门贵气,就连那黑底金字的匾额,也中正俊秀,颇有赵孟頫之遗风。门口站了十数个家丁,还有光头和尚、绾发道士并男女老少各色人等又十数个,当中一个中年男子背手而立——他身形高大,面白微须,穿戴整齐,鬓边略见花白,左眼下一点朱砂痣,想来正是司马笑的父亲,“铁骨剑”司马彻寒。

  燕轻裘也不动,只等司马笑走过去,向父亲行礼问好,又与各派前辈唱喏作揖,接了一筐赞许,过了许久才完毕。

  司马彻寒见爱子平安回转,神色大悦,安抚几句,便看向燕轻裘。司马笑何等乖觉,立刻道:“孩儿此番幸不辱命,请得飞花公子来到鄙处,如何处置,还要请父亲大人示下?”

  原本热闹的门庭立刻冷了三分,燕轻裘只觉得众人的目光若飞刀一般刺入身体,他却并不畏惧,只淡淡一笑,拱手道:“在下金陵燕轻裘,久闻司马庄主大名,却无缘拜会,今日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

  周围有些人阴阳怪气地笑起来,司马彻寒却仍是礼数周全,略一拱手,道:“惭愧。犬子无礼,想必对燕少侠多有得罪,然而最近江湖上不太平,桩桩要紧的事,都牵扯到燕少侠身上,只好委屈少侠了。还请进去说话。”

  他二人对答,竟如同平常主客一般,这倒令周围的人颇为尴尬。司马彻寒微微一笑,率先走入山庄中,杨重和司马笑登时一左一右地将燕轻裘挟在当中。

  燕轻裘也不扭捏,提步走入红叶山庄。

  一行人进了大厅,便见左右首客座上坐了一个年约五十的僧人,还有一个相貌清矍的年老道士,下首则坐了几个中年汉子,高矮胖瘦不同,却都面熟得很,十之八九都是燕轻裘往日见过的。

  司马彻寒来到主位坐下,略略说了在座的各人身份——

  那僧人乃是少林罗汉堂的长老圆真,道人则是武当掌门的上一辈师叔青云道长,其余诸人要么是被害之人的亲友,要么特地来帮衬出力的。

  燕轻裘站在堂上,周围顿时有些杂声。杨重与其他人退开在一边,司马笑则随侍于父亲身旁。司马彻寒不请燕轻裘落座,竟一副审问的架势。

  燕轻裘心头暗暗冷笑:如此郑重其事,祭出少林武当两大睿老,司马彻寒当真是将自己视作囚徒了,架子端的忒高。

  燕轻裘向圆真大师和青云道长施礼问安,前者鼻孔中喷出两道冷气,后者却点头拱手,面色如常。他又向其余众人团团抱拳,便是稀稀落落的嘲讽回赠了。

  司马彻寒开口道:“今日诸位江湖朋友聚在鄙处,乃是为近来中原的一连串血案。小儿蒙诸位同道不弃,得效犬马之劳,前日虽教凶嫌走脱,所幸近日略有所获。关于此间血案的种种,便要请堂上的燕少侠回答一二。怡怀,有什么要问的,这便开始了吧。”

  怡怀乃是司马笑的字,只见他向父亲点头从命,便上前一步,对燕轻裘拱手为礼:“飞花公子长途跋涉,实在辛苦,本应休憩半日再来问答,然而此事干系重大,武林同道皆翘首以盼,故还请公子体谅。”

  燕轻裘淡淡点头:“客气了。”

  司马笑又上前一步:“今年九月末,唐门十六爷遇害,飞花公子可在成都?”

  “在。”

  “那时唐家众人皆说公子与魔刀相携同行,但正如此?”

  “不错。”

  “半月后,杭州叶善大侠遇害,飞花公子与魔刀同来叶府,可有此事?”

  “有。”

  “后在涿州,开宁梦山大侠之棺,夜宿醉红馆,你二人也在一处?”

  “正是。”

  “在保定府沈家墓园内,公子与慕容哀本欲再次开棺,却教我及几位同道所阻,后合力击伤我等并逃走,可有此事?”

  “是。”

  周围诸人听他们对答,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显出愤恨鄙夷的神色来。司马笑微微一顿,又问道:“既然飞花公子与魔刀同进同退,今日便要请公子将其下落告知,中原武林十五桩血案,都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人人目光都盯住燕轻裘。却见他面色如常,丝毫不见窘迫,便如寻常说话一般,慢慢答道:“抱歉得很,虽然前些日他与我从南到北,一路同行,而如今他在何处,我却不知。”

  燕轻裘话音一落,那圆真便一下子站起身来,周围也响起不少骂声。“胡说”“无耻”等等若疾雨一般地落下。

  青云道长拉住圆真衣袖,令他又坐下来,而司马笑静静等了一会,这才抬手示意,请诸人稍安勿躁。他又道:“飞花公子几个月来与慕容哀亲厚若此,怎会不知道他的下落?飞花公子从来行侠仗义,多次与魔教交手,维护正道,何苦为慕容哀坏了一身清名?”

  燕轻裘心知今天这势头,便是要“以正压邪”,司马氏扮白脸,黑脸便是周围那些人涂抹了。然而他的脾气却是不寻常,虽然温文尔雅,内里却是极其倔强,但凡认定之事,决不为外力而变,甫一进门,便知今日这道坎需打起全副精神应对,是以不慌不忙,只等见招拆招罢了。

  他见司马笑苦口相劝,先道了声谢,继而道:“在下不才,做了几件小事,蒙前辈友朋抬爱,当作少年侠士。然而既然为‘侠’者,便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所行之事,当三思而后行。关于中原连环血案,在下从最初便有疑问,思虑并非慕容哀所为,请诸位细想:之前一十三桩血案虽有‘啜血剑法’留在尸首上,却从未有人见过凶手;后来唐家十六爷遇害,证人却说是凶手戴了面具的。慕容哀若是安心杀人,遮遮掩掩,又何苦用他的独门剑法?在下本不欲参与此事,却在成都与慕容哀偶遇,后与他切磋武艺,这才熟识。正如诸位所知,我与他同去杭州,然而却是叶善死后才去的叶府,由此才知杀害叶大侠之事,并不是慕容所为。至于去到涿州,也是为查清真相,与司马公子交手,更是意料之外!”

  他这一番话老老实实,听在旁人耳中却不尽然,叶向天与叶不平兄弟俱在人群中,当下便叫道:“小贼果真是巧言令色!那一日你与那魔头伤我兄弟二人,莫非是假的?”

  燕轻裘也不恼,先赔了个不是,又道:“当日两位叶少侠都在悲恸之中,已经认定慕容为凶手无疑,故而我二人才暗中查探。不料并未有机会多做解释,便动上了手,这才真是一场误会!”

  叶向天冷冷一笑:“你说得倒是轻松,伤我兄弟的仇便想就此揭过么?”

  “若叶少侠愿意,事后可再行比试,仅二位与我单独下场,伤得了哪里便伤哪里,死活不论。”

  他的功夫原本就远在叶氏兄弟之上,如此一说,也暗指叶向天与叶不平技不如人,当日里与他人联手尚不如,即便再比,也捞不着便宜。况且走跳江湖,各凭本事,那日分明是叶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却落败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叶氏兄弟气得脸上血红,便要发作,却又听到一声咳嗽,便硬生生将气咽下去了。原来是司马笑出来压了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

  只听他又开口道:“若如飞花公子所说,在沈家墓园内与我等交手,也是一场误会?若是误会,又怎会出手狠辣,断了唐少侠的一臂不说,还要了秦大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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