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_小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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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腊月十五,距离往年封印的时间也没有几日了,但这一天的大朝会注定不能平静。

  “……人丁税,所收一千五百七十万贯有余(千钱为一贯)。农税,征粮两千九百五十万石,抵银三百八十万贯。工户供税……山地……商税,其类如下,蚕盐所征七百五十一万贯,酒水所征一千七百一十万贯,茶税所征六十五万贯,市易所征一千九百五十万贯……”

  贺林轩平稳而响亮的声音,在大殿上陈述。

  人丁和农税因为改制,税例下调的关缘故,理所当然比以往几年要少。

  百官对此早有预料,而他们真正要听的也不是这些有迹可循的税科,而是商税。

  户部去年种种举措他们都看在眼里,成败在此一举,他们竖起耳朵,就要听听他们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然而,一条一条念下来,百官都感受到了一种战栗。

  去年商税收了多少来着?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这样的念头,然后得到答案。

  这个时候,贺林轩已经一锤定音:“各类统计,共四千六百万贯有余,其中折合白银者,为一千七百万两。”

  与去年的九百万贯钱,折合的两百万白银相比,增长何其可怕!

  直接的数据冲击,让百官心如擂鼓,大受震撼。

  静默一瞬之后,丞相柳明东第一个开口说出自己的疑问:“户部计量的数目必定经过三番核准,无有谬误。只是户部今年折收的白银,竟有一千七百万两之多?据本朝银山记所载,截止今夏,大梁境内所放白银约有三千万两,即,大人所说,超过一半的白银在商业中流动并回收国库了吗?”

  这可是真金白银!

  如果属实的话,也太让人不敢置信了。

  贺林轩笑道:“并非全部收纳在国库,其中,将近三分之二分散在各州银号中。而根据去年银号整改的规矩,银号隶属于户部,银号所持与户部无异。再者,去岁陛下批复商业借贷专法,银号直接参与在商业环节之中,商户存银于银号,再以银票交易。如此,白银流动的数目才比往年多。”

  柳相听罢,便大喜道:“如此盛世,古往今来独有此例。全因陛下圣明之治,微臣恭喜陛下,也代万民感谢陛下圣恩!”

  此言一出,百官无不附和。

  一时之间“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样的口号在金銮殿上响起,回荡无穷,让上首的皇帝龙心大悦。

  虞明博回到家,已经是入夜。

  这一下午,他都在工部鼓舞士气,又施压让他们务必将各州试种之事放在心上,拿出实打实的成绩来,不得有丝毫松懈。

  坐在书房里喝了一碗热茶,驱走了骨头缝儿里挤出来的冷意,他整个人才算活泛过来,觉得有些饿了。

  他这才想起来,下朝到现在,还没正经吃上一口饭菜。

  他捏了捏眉头,吩咐随从取些吃食来。

  不多时,饭食来了,原本闭目沉思的虞明博睁开眼来,意外地发现父亲也跟着走进自己的书房里。

  虞明博连忙起身,“父亲,您怎么来了?今日天冷,眼看着要下雪了,您有事,唤我过去就成,怎能劳累您。”

  安平侯爷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摆摆手让他先行用饭,不必理会自己。

  虞明博一边琢磨他的来意,一边又因为他那个仿佛带着些赞许的笑容而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

  囫囵填饱了肚子,虞明博摆手让小厮撤下碗筷,便起身来到安平侯爷身边,理了理衣袍,和他相对坐下。

  书房的地上烧着地龙,席地而坐,暖烘烘的。

  这是今春才安置的,听说背后也是贺林轩出的主意。

  虞明博的动作顿了顿,想到从前和父亲隔着火盆说话的场景,不由心生感慨。

  “之前想着事,都忘了换一身衣裳。”

  原来他身上还穿着朝服,平白让这场谈话多了几分严肃的意味,不过虞明博有些疲惫,说话便多了一份随意,父子之间反而没有以往那样的距离感了。

  安平侯爷却笑道:“你能沉下心思索,而不是踹人叫骂,已是不错的长进了。”

  虞明博脸上一臊,嗫嚅片刻,才憋出一句:“……让父亲见笑了。”

  安平侯爷含笑摇了摇头,“从前你凡事顺风顺水,少有挫折。如今有一个贺林轩,虽是拦路虎,却也是难得的磨刀石,明心镜,能证己身长短,亦不失为良师益友。”

  虞明博苦笑,“良师……倒也罢了,益友大可不必。父亲,就冲他那张嘴,我便是长进十几年,也跟他走不到一块。”

  能看得出来安平侯爷今日心情非常好,虞明博便也难得与他说了句玩笑。

  随即,虞明博叹了一声,说道:“六月贺林轩请旨回家陪他那夫郎,可谓是行事荒唐,受几多诟病。您那时便说他此举背后有深意,我左思右想却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直到今日,户部一个个数目砸下来,我才算回过滋味来。”

  “哦?”

  安平侯爷露出倾听的神色。

  虞明博下意识坐直了一些,说道:“在今日之前,我便知道户部今年能取得不小的成果。毕竟,府里处处都能感受到新商的侵蚀。改造的地龙,五谷轮回地,添置的屏风壁画,瓷器,酒水新茶,这些,不都带着户部新策的影子吗?但我还是低估了成效……”

  虞明博握了握拳,又松开。

  “父亲,那是明明白白的数字,与去年相比,近十倍的增长!何其恐怖。”

  虞明博笑了笑,“下了朝,陛下还召见了我,说来年批给工部的银子会宽裕些,让我放开了手去做。父亲,您可知道,当时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惶恐。”

  安平侯爷一直凝神听着,听到这一句,他的表情才多了一分郑重。

  虞明博说:“试想一下,工部得陛下和户部全力支持,粮种普及便少了多少阻力。明年,后年,至多三年,整个大梁若都能种上两季粮种——不,或许也不必强求是新种,只要有种植,有产出便足够了。再加上新政所鼓励的开荒,生育,大梁将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口,土地,粮食。有了这三样东西,便有无限可能。”

  “我从前不认为这些事会顺风顺水,因为要保证这些事,至少十年内,朝廷要付出许多许多。没有强大的财政供给,一切都是空谈。但,若这一层保障固若金汤,那十年后,又将如何?”

  虞明博的眼睛里聚起光芒,语气满是激昂。

  “土地有富余,农耕便兴。粮食有富余,商业便兴。人口有富余,商,工,军三者齐兴。而农工商兴盛,国库便又盈余,再来促进新政,为其保驾护航。如此一来,局面便盘活了!”

  虞明博深吸一口气,看向安平侯爷道:“父亲,我只要想一想,便觉得心口发烫。因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信念,只要肯干,敢干,盛世就在眼前。”

  安平侯爷颔首道:“说的不错。”

  虞明博继续道:“父亲,不怕你笑话。我想到这些,对陛下和那贺林轩不是不服气的。但也是这样,我才不甘心啊。我的格局或许比不得他们,但他们要达成目的,却少不得我这一环。不论是工部,还是安平侯府,没有我们,他们再有雄才伟略,也难以达成。”

  安平侯爷看向他,“何出此言?”

  虞明博微微一笑,“粮产得靠工部推进,这一点便不必提了。一旦事有所成,多少人等着扑上来瓜分这一块甜饼?到时候,陛下能指望贺林轩,指望乐安侯府挡下那些豪强权贵吗?肯定不能。那时冲锋陷阵的,就是我们安平侯府了。”

  顿了顿,虞明博说:“自古帝王皆薄幸,说实话,陛下之前对我们安平侯府百般厚待,我这心里头总不踏实。现在看明了这些,我也不知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头疼了。”

  安平侯问他:“你欲进?欲退?”

  “进!”

  虞明博毫不犹豫地说:“安平侯府几代荣华,该享的富贵都受用过了,若可期流芳千古,为名一搏,有何不可?”

  安平侯笑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的好!”

  虞明博抿了抿嘴唇,也没忍住到嘴边的笑容。

  他长大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赞扬。

  他无论是魄力,智谋,远见都不如他的父亲,总为之自苦,只能用骄傲自负的一面掩饰自己的不安。

  但今日之后,他放心了。

  至少有一样东西,他没有辜负父亲三十年的悉心教诲。

  那就是胸怀。

  抵唇咳了一声,虞明博矜持地没有显露自己的得意,转而说起最初关于贺林轩为何那般荒唐的猜想。

  他道:“贺林轩当真狡猾。”

  “户部今年的成绩放下来,该有多少人眼红,要把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换自己人上去?毕竟商户和新政都已经有了架构,换谁上去都能把这些事做好,轻易把功劳捞进手里。这时候,他竖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以他荒唐的行事,还有哪些小早朝的言论,都是送到别人手上的把柄。这样一来,别人要对付他也不至于无处下手,不然,真有人起些歪心思,哪里还有他的太平日子。”

  安平侯爷点了点头,末了,提点道:“你也说了,户部新政已成气候,之后贺林轩轻易不会在再往上叠加政策,而是将致力于把现在的基础打牢。如此一来,这两三年他会沉淀下来,而这,就是你出实绩的时间。好好干,莫要懈怠了。”

  虞明博肃容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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