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到底意难平（六）
孟婆再次把汤端给我，我捧着碗，不是很愿意喝。
她讲台词，哄我：“这一碗孟婆汤饮下，一切就都过去了。你不会再为之欢喜亦不必再为之悲伤。她将洗涤你的灵魂和一切记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乖孩子，喝下它吧。”
我看着白水一样的忘川，有些糊涂，我不是已经喝过一次了吗？
孟婆说：“喝了它吧，喝了它你就忘记一切痛苦。”
颊边的一滴泪到到碗里，汤更苦了。
“喝了它，就能忘记一切吗？”我问他。
孟婆：“当然，喝下这碗汤，一切痛苦全都会忘却，从此无忧无聊，喝下去吧。喝下去吧！你难道不想忘记这些烦忧、痛苦嘛？”
是啊……赵招宝，你难道不想忘记吗？被神玩弄了感情，又最终被随意抛弃的，你在他眼中只是一只蝼蚁。一旦他报完了恩情，了结因果，就可以立即脱身而去。
他根本不爱你。
以为施舍你一生就是报答你，以为用一碗忘川就能打发掉你，他将你视作蝼蚁。你还爱他做什么，记得他做什么？忘了吧，不如如他所愿忘了吧，一切重新开始。
面前的嘴不断开阖闭张，躲不过的声音和劝哄，仿佛是从心里钻出来的。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是了，前世我就是这样反复地告诉我自己，我的丈夫从来没有想过与我长相厮守。从我们成亲，他就在等着我死，等着我饮下忘川，好成全了他的报答，了结我们的因果。
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压住，呼吸也困难，太累了。
终于，我捧起碗，饮鸩止渴。
“孟婆”激动道：“对，对！喝下去，喝下去！接受我给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梦，就让我们醉死在这梦里。”
忘川水从我的喉间钻到心口，拼命向着心脏的方向涌去，有什么依附着我的灵魂，仿佛要抽干我所有的生命力。但心越痛，便越以为还不够，我想将它喝的干干净净，好摆脱那荒诞而可笑的过去，那令神肆意摆弄的命运。
正准备一饮而尽，手中的白瓷碗却忽然崩裂，碎成数瓣落在地上。
孟婆发出一声惨叫，褪去皮囊的梦魇被金光一瞬刺穿。
但随着梦魇的消散，我亦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软软瘫下，以为要堕入无尽的黑暗，却只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温柔的，洁白的。
我挣扎着睁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了。
……
“司命！怎么回事？”若波大声喝问，随即又不断地将法力输到我身上，“宝儿、宝儿！”
我揪着心口，呼吸渐渐衰竭，手脚也转至冰凉。但奇异地，在他法力的浇灌下，我的神志竟然还能保持清明，于是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交谈。
“司命！”若波大声责问与他同来的神仙，“你不是说她会七世顺遂、姻缘美满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司命也急：“我确实已经为赵姑娘排好了命格。月老也为她牵好了红线，她这世的丈夫是河东薛氏的子弟，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对她情有独钟。况且为保赵姑娘一世无忧，禄存星君还特地下了凡，延长此王朝之寿命。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梦魇会莫名其妙缠上她呢？”
良久，若波方艰涩地开口：“她与我结为夫妻，自然会受我命格影响。与神共福祸连性命，人自然是受不住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劫难。他们说的对的，我真的会累死她……”
“命顺七世，则一以贯之。”司命道，“殿下放心，只要赵姑娘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七辈子，理顺了命理，与您夫妻缘尽，以后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您的因果也算是了了。“
“说实话就算当年她救了您一命，您又何必真的娶她呢。还三媒六聘，敬告天地，礼数一个没差，白白惹出这么多后续……”
司命絮絮叨叨抱怨，若波却始终没有答话。
司命叹一口气，“这梦魇缠心整整10年了，如今赵姑娘心衰而死，已是救不得。殿下，要不这一世就算了吧，我们把魂勾出来，再投一次？现在投新胎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待我去求老君炼副丹药叫那薛公子吃下，必能保他十年不动欲……”
“哎，这能找到个符合赵姑娘要求的不容易啊。殿下放心，这次转世我一定派人时时看顾在赵姑娘身边，绝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
“不，”若波道，“这次不成，下次只会更多波折……”
我感到有冰凉的手抚在我的脸庞，他抵着我的额头，吐息也冰凉，“不行不能这样……我要救活她！”
司命却不赞同，“人心只一颗，心衰而死，如何能救？”
……
心衰而死……
心衰而死！
明明都转世了，为什么你要找过来！我们的因果还没有了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我逼你娶我，是我挟恩图报，明明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啊。为什么即便转世我还是要为你伤，为你痛……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几十年就算短暂，也是我的一生啊……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那颗衰竭的心脏忽然爆发出最后的一股劲。
我捉住他的衣襟，挣扎着吐尽自己最后一口气。
既然我的心死了……那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你的心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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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讲台词，哄我：“这一碗孟婆汤饮下，一切就都过去了。你不会再为之欢喜亦不必再为之悲伤。她将洗涤你的灵魂和一切记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乖孩子，喝下它吧。”
我看着白水一样的忘川，有些糊涂，我不是已经喝过一次了吗？
孟婆说：“喝了它吧，喝了它你就忘记一切痛苦。”
颊边的一滴泪到到碗里，汤更苦了。
“喝了它，就能忘记一切吗？”我问他。
孟婆：“当然，喝下这碗汤，一切痛苦全都会忘却，从此无忧无聊，喝下去吧。喝下去吧！你难道不想忘记这些烦忧、痛苦嘛？”
是啊……赵招宝，你难道不想忘记吗？被神玩弄了感情，又最终被随意抛弃的，你在他眼中只是一只蝼蚁。一旦他报完了恩情，了结因果，就可以立即脱身而去。
他根本不爱你。
以为施舍你一生就是报答你，以为用一碗忘川就能打发掉你，他将你视作蝼蚁。你还爱他做什么，记得他做什么？忘了吧，不如如他所愿忘了吧，一切重新开始。
面前的嘴不断开阖闭张，躲不过的声音和劝哄，仿佛是从心里钻出来的。
一遍一遍，一遍一遍……
是了，前世我就是这样反复地告诉我自己，我的丈夫从来没有想过与我长相厮守。从我们成亲，他就在等着我死，等着我饮下忘川，好成全了他的报答，了结我们的因果。
心仿佛被什么重重压住，呼吸也困难，太累了。
终于，我捧起碗，饮鸩止渴。
“孟婆”激动道：“对，对！喝下去，喝下去！接受我给你的一切，一切都是梦，就让我们醉死在这梦里。”
忘川水从我的喉间钻到心口，拼命向着心脏的方向涌去，有什么依附着我的灵魂，仿佛要抽干我所有的生命力。但心越痛，便越以为还不够，我想将它喝的干干净净，好摆脱那荒诞而可笑的过去，那令神肆意摆弄的命运。
正准备一饮而尽，手中的白瓷碗却忽然崩裂，碎成数瓣落在地上。
孟婆发出一声惨叫，褪去皮囊的梦魇被金光一瞬刺穿。
但随着梦魇的消散，我亦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软软瘫下，以为要堕入无尽的黑暗，却只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温柔的，洁白的。
我挣扎着睁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了。
……
“司命！怎么回事？”若波大声喝问，随即又不断地将法力输到我身上，“宝儿、宝儿！”
我揪着心口，呼吸渐渐衰竭，手脚也转至冰凉。但奇异地，在他法力的浇灌下，我的神志竟然还能保持清明，于是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交谈。
“司命！”若波大声责问与他同来的神仙，“你不是说她会七世顺遂、姻缘美满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司命也急：“我确实已经为赵姑娘排好了命格。月老也为她牵好了红线，她这世的丈夫是河东薛氏的子弟，不仅一表人才而且对她情有独钟。况且为保赵姑娘一世无忧，禄存星君还特地下了凡，延长此王朝之寿命。但谁能想到，谁能想到，这梦魇会莫名其妙缠上她呢？”
良久，若波方艰涩地开口：“她与我结为夫妻，自然会受我命格影响。与神共福祸连性命，人自然是受不住的，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劫难。他们说的对的，我真的会累死她……”
“命顺七世，则一以贯之。”司命道，“殿下放心，只要赵姑娘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七辈子，理顺了命理，与您夫妻缘尽，以后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您的因果也算是了了。“
“说实话就算当年她救了您一命，您又何必真的娶她呢。还三媒六聘，敬告天地，礼数一个没差，白白惹出这么多后续……”
司命絮絮叨叨抱怨，若波却始终没有答话。
司命叹一口气，“这梦魇缠心整整10年了，如今赵姑娘心衰而死，已是救不得。殿下，要不这一世就算了吧，我们把魂勾出来，再投一次？现在投新胎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待我去求老君炼副丹药叫那薛公子吃下，必能保他十年不动欲……”
“哎，这能找到个符合赵姑娘要求的不容易啊。殿下放心，这次转世我一定派人时时看顾在赵姑娘身边，绝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
“不，”若波道，“这次不成，下次只会更多波折……”
我感到有冰凉的手抚在我的脸庞，他抵着我的额头，吐息也冰凉，“不行不能这样……我要救活她！”
司命却不赞同，“人心只一颗，心衰而死，如何能救？”
……
心衰而死……
心衰而死！
明明都转世了，为什么你要找过来！我们的因果还没有了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是我逼你娶我，是我挟恩图报，明明我只是问你“愿不愿意”啊。为什么即便转世我还是要为你伤，为你痛……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几十年就算短暂，也是我的一生啊……
我不能死，我不要死！
那颗衰竭的心脏忽然爆发出最后的一股劲。
我捉住他的衣襟，挣扎着吐尽自己最后一口气。
既然我的心死了……那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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